主题: 炊烟（十一）

十一，一担担金黄的稻谷收回来了，堆放在稻场上，准备第二天的晾晒。到了傍晚，三爷拎了印盒，在每个稻谷堆上盖上大印，碗大的″落棚"两字(我们的村名)。印盒里有时装着石灰粉，有时装着草木灰；盖上大印，第二天早上起来，查看印迹情况，就知道有没有人偷稻谷了。
关于"落棚″，还有个优美的传说。相传，金兀朮和岳飞在牛头山大战，战败，一路往西逃窜。逃啊逃啊，逃到一个村子，一不留神，金兀朮的帽子被一棵竹子高高挑起，他只顾逃命，也不管它了。后人记之，那个村就叫金帽了。逃到落棚湾这个地方，前面有岳云在凉亭村埋伏，后有岳飞追赶，金兀朮听从哈密蚩建议，渡河往幸福方向逃跑。因金人都穿长袍，又不善水，所以都脱袍渡河，后来这地方就叫脱袍湾了。因当地方言，脱袍和落棚同音，久而久之，就叫落棚湾或落棚了。
稻谷晾晒完，就抬来风车；几个人抬着稻谷往风车里灌，一个人摇着风叶，吹去瘪谷和杂草等，干净了才能进仓。风车是不能曰晒雨淋的，用完之后，必须妥善保管。在老教师的提议下，就放在戴保儿家吧，他家孩子多，不占地。每当老教师指挥两个人把风车抬到我家转身走时，他总是盯瞩母亲:
"把风车看好，别人娃们弄坏喽！”
临出门，老教师还不忘转身看一眼风车。母亲心里明白，等晚上孩子们都睡了，她就端来煤油灯，在风车肚里掏着什么。听到响声，光明爬起来(他本来就没睡着)，借口尿尿，来到母亲身边，母亲已从风车肚里掏出好多稻谷！母亲压低了声音说:
"可不许对别人说呢！"
光明使劲地点头，帮着母亲掏完稻谷。
"长大后要记住别人的恩呢，没有老爷爷，我们都要饿死呢。"
油灯照亮着母亲的脸，才三十几岁的人，额头上竟起了皱纹！光明躺在床上，久久不能入唾。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。他永远都忘不了，一到年底，村里分红时，身兼会计的老教师戴着老花镜，拨着算盘，对着表格，大声地念着，ⅹⅹ家进粮食多少斤，面条多少斤；郝队长就指挥着人往那户人家挑的挑，抬的抬，好不喜庆。一报到戴保儿的名字时，就是无情的两个字:起支！犹如一道晴空的炸雷，劈向母亲；虽然她早已知道这个结果，但还是忍不住淌下了眼泪，匆匆地喊着孩子们回去。
后来，村子里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，有人编了一个顺口溜，一帮孩子喊着"戴保儿″，另一帮立马应着“超支”，那"超支"的声音特别大，一个个流着鼻涕欢笑。光亮不能容忍孩子们当着自己的面喊父亲的名字，更听不得那带侮辱性的″超支″两个字，他挥舞着拳头就跟别人干，结果可想而知，连衣服都被撕破了。还有一次，郝家老二(和光明差不多大)，骑在光亮身上打，边打边喊:
″打死你这高淳佬的野种。”
光明拿条扁担奔了过去，众人都以为他要参战，有腿脚快的孩子早已跑去告诉郝家大儿子。谁知光明把扁担往地下一扔，冲着郝家老二说:
"我不忍心你这么打他，你干脆一扁担砍死他算了。″
光明这个举动让所有孩子惊呆，正好郝家老大也赶到，看到此景，一把拉起他弟弟，在屁股后面踢两脚。
“谁让你这么欺负人的？还不回去！"
光明总是告诫弟弟，打架不能解决问题，要自己"发恨″呢(农村土语，努力的意思)，才能改变自家状况呢。可光亮就是长不了记性。
光明扶起弟弟，拍拍身上的土，回家。郝家老二被他哥踹了两脚，耷拉着头也回家了。此时他觉得，明明自己打赢了，怎么感觉是输了呢？
“超支"，一直是压在我们头上的一座大山。虽然那时我们不明白超支的真正含义，但它却活生生地让我们吃不饱饭，抬不起头。光明喑自坚信，我们一定要″发恨”，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劳动，日子会好起来的。
是的，日子会好起来的，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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