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炊烟（十四）

　　为了配合农村合作化运动，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开始了。公#社大喇叭从早到晚地喊口号:日#校办夜校，普扫一担挑。
　　戴保长正官#运亨通时，不知是利用手中职权或别的什么门道，建了一个戴家祠#堂(对外可不敢这么叫的，一直叫红庙，也就是现在的凉亭，1999年郎溪发大水倒塌)。白天，孩子们在那儿上学，一年级的在左边，二年级的在右边。土墩砌的课桌，自带小板凳；房梁上，雕龙刻凤，倒栩栩如生。总共两名教师，一个教语文，一个教数学，都姓戴；为了区分，我们称年长的叫老戴老师，年轻的叫小戴老师。上完一年级课，布置作业，然后再上二年级课，如此反复。正因如此，1983年，郎溪县全线溃堤，圩区所有学校、民房倒塌；来年开学时，我直接跳级上了村办完小三年级，因为二年级的课程我在上一年级时就一道学了。哦，扯远了。
　　夜校老师姓葛，是从大队知#青点派过来的。老戴老师年纪大，精力跟不上；小戴老师家里上有老下有小，放学后还要下地干活，晚上还要改作业、备课，用他自己的话说比牛都累。
　　吃过晚饭，村里没上过学的男女青年打打闹闹，一道上学去。虽然白天劳累一天，但能读书认字，他们还是精神饱满，唱着当时的流行歌曲:
　　"黑格隆冬天上星，出呀出星星，黑板上写字，放呀放光明。什么字放光明？学习学习二字我认得清。″
　　葛老师二十二三岁年纪，身着黄#军#裤，白衬衫；眼睛大大的，扑闪扑闪，象是会说话；走起路来两条小辫直颤，胸前鼓鼓的，也一颤一颤的，不知道那里装的是什么。那时虽小，但我极爱看她，跟在她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，只记得这么多了。
　　大队知#青点离村有好几里路，郝队长把她安排在村里的仓库住下。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人，帮忙收拾仓库。收拾完了，母亲正准备回，忽然发现那仓库大门虽然外面两个铁环能锁但在里面却没门栓，甚至连根顶门杠子都没有，这还了得！母亲想想自己的遭遇，都没跟父亲商量，重新收拾行李，拉着葛老师往家赶，并让她跟小妹睡一间屋。光明光亮则被赶到了原疯奶奶住的偏屋。
　　夜校教学是从简单的名字开始。葛老师把每个人的名字写在各自的小本本上，然后再到简单的记工分数字，放晚学布置作业。不知是戴光明的天资聪颖还是葛老师住我们家给开了小灶，戴光明第一个会写自己的名字，而且会计算两位数加减！这让一向好强的小玉大为不满，她两个儿子竟比不上一个高淳佬儿子？郝队长的儿子会比别人差？
　　自打戴光明拿了夜校第一个奖本(一个田字格本本)后，这本是一个好的开端，可事态却不期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，小玉再一次发动了她的铁嘴造谣的攻势:葛老师给戴光明开小灶，而且还有作#风问题！作#风问题是个大问题，是阶#级立#场问题，郝队长还说是敌#我矛盾问题！谣言不仅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，更是一把利#剑:一定要把作#风败坏的女人赶出教师的行列，赶出落棚湾！
　　此事惊动了大队，知#青代表来调查，最终却查无此事，知#青代表狠狠地批评了郝队长。我们要尊重事实，以事实为根据，解决人民内部#矛盾，毛主席说过，没有调查，就没有发言权嘛！但为了村民的不必要猜疑，还是按原计划，葛老师搬出来，住在仓库里，安全问题由郝队长负责。
　　这样的日子消停了几天，人们照常白天上工，晚上该学习的学习该补衣服的补衣服，生活平静的象门口塘的一湾清水……
　　最近几天，一直阴雨绵绵。有天晚上，郝队长急匆匆地往回赶，远远地看到门口两个黑墩子，壮着胆子走近一看，原来是大发和他屋里的(老婆)跪在泥地上，浑身湿透，女人瑟瑟发抖。郝队长打开门，把他们拖进屋，大发夫妻俩再一次抱着郝队长的大腿跪下。通过他们的哭诉，郝队长知道，原来这几天下雨，大发家堂屋香案上供放的毛主#席石膏像那一块正好漏水，滴滴答答，石膏软化，毛主#席的头没了！什么罪他们不晓得，但这要给革#委会知道了还了得？郝队长抹了抹稀疏的头发，头上竟有一道血印！"嗯，这件事情非同小可，待我明天到大队里问问才行，不过你们可要做最坏的打算……"夫妻俩腿再一次软了……
　　听到嘈杂声，小玉披了件大褂子出来。得知原委，她把男人拉过一旁低声说，你上次开会回来，上面不是发了一个吗，我还把锁在抽屉里面呢，乡里乡亲都不容易，指不定出么事，要不这个给他们，我们不说，他们更不得说，哪个晓得？再讲以前他们还帮我们缴#公粮呢！郝队长没说话，转身走向大发。大概已是默认了，小玉从抽屉里拿出石膏像来，用红布包了几层，再脱下自己的大褂子又包了，递给大发说:
　　"好好拿回去，可不敢再出差子呢。”
　　大发双手接过主席像，千恩万谢，又接过郝队长的手电筒，弯腰护着主#席像，拉着婆娘往回赶。走到门口塘边，塘边有"扑通扑通"的声音！门口塘一向是干净的，能有什么鬼呢？凭着主席像在此，大发朝池塘里一照，吓得大惊失色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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